【扬陆】借我
真的不求小心心和热度，希望有人评论陪我聊聊天。
借我
————借我喑哑无言，不管不顾不问不说也不念
嘉林，四月。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春雨朦胧后，枝头花苞次第开放，香甜的气息氤氲在空气中。院内龙爪槐嫩叶在风中招摇 。
仁和门前这棵古槐多年前遭劫，据说当年连树桩都被劈裂了一个口子，不少粗壮的枝桠纷纷落在地上，伤了树桩。大家都以为要活不了了，没成想枝干反而肆意生长，竟比当年折断的更加粗壮，就是再来一次雷雨，也不会撼动它的根芽。
“去你妈的。”
她从未爆粗，这是第一次。
三十岁是人生的一道坎，有的人时来运转，有的人一败涂地。好巧，她就是那个一败涂地的。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落魄到这个地步。
“陆晨曦你别不识好歹！”电话里的声音阴沉。
“有本事，你搞死我。”
陆晨曦声音比他更阴狠。
她一扬手把手机直接投到滔滔江水中，汛期水流湍急，掉进去连个泡泡都没冒出来。
她捂着脸，坐在地上。
不能哭。
陆晨曦，没人会再因为你哭而放过你。
“合作愉快啊，青年医生就是要多交流！你看看现在多好。”同属嘉林医科大体系的一附院主任突然想起来，“哎扬主任。”
“您说？”
“你们那个陆晨曦……”他欲言又止，扬帆皱眉，“她还在停职啊，又出事了？”
“哦这倒不是，前天我在我们医院好像看见她了。可能不太好。”他说的含蓄，可是同属同一体系，人脉圈层层交织，这一眼望去几乎都是熟人。话一出口就能摸出七八分意思。扬帆打太极把话绕过去，倒是宾主尽欢。
“陆晨曦怎么了？替我查查。”扬帆回去后怎么想也不对劲。
“胃癌。”
“嗯？”他手上签字的动作一顿，“别开玩笑。”
“她自己觉得不对劲来的医院，还好发现的早。不过我说这丫头够倒霉的，这么年轻有点可惜。你要不劝劝她放松点心情，最近她那事本来就压抑…”
扬帆嗓子干涩，低低地嗯了一声。
前些天还跟他张牙舞爪的臭丫头，怎么这么不堪一击。
果然，彻底失联。
他本来想着让她吃点苦头也好，只是没想到这苦这么难以让人接受。
陆晨曦在走廊里闲逛。
天台许是因为她优秀毕业生的原因让她上去。就这风，她扶着生锈的铁栏慢慢蹲下，整个人蜷缩成团，试图缓和钻心的胃痛。
能感知到疼痛，病情比她想象的发展的更快。病就好好治，她没那么多闲心去抱怨社会为什么是我。
停职调查，感情失败，身患绝症，这居然他妈的就是她陆晨曦的世界。
作为陆晨曦，她从来都是决定了结果就不在乎过程的。
“嘿哥们，定个日期吧早点做完我还有事呢。我绝对遵从医嘱。，”
“有什么比命重要？！”
“五年内治愈率高达87％，根治性远端胃大部切除术，术后辅助化疗。”陆晨曦坐在办公桌上，“行啦，我可是胸外科最好的大夫～我肿瘤科学的也不错，我会配合治疗的了。”
“你家里人。”
“不用了，护工就可以了，要么就是活生生的我回去，要么就是只剩骨灰盒。何必让他们麻烦一趟。”
“请好假了？这圈子根本没有秘密，你住院的事情迟早人人都知道。”
“哥们，全医疗圈都知道姑奶奶我离被吊销执照只有一步之遥了。”陆晨曦跳下来，“放心，我主子恨不得我死在外面不回去给他找麻烦呢。至于……别告诉我老师就好了，他身体不好。”
“行，我请了我老师给你做。放心。别着凉。千万别着凉。”
“嗯。”陆晨曦点头，“拜托了。”
“情绪不要……。”
“好啦！我是陆晨曦诶这套话我说的比你多。”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她的人生还会更坏一点么？她不知道。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困境，而她的困境，没有人可以帮忙。
她需要在这段时间安静思考。
年少时遇到巅峰并非什么好事，认知，理想，幻想，在这一年，被打的粉碎。
病理发展比她想的要快，冷汗从额头冒出来，她浑身湿黏，在混沌的疼痛中，思考人生。
她总是很努力。
最努力。
大一的时候她就在争取导师的选择权，大六实习挣到了跟台资格，十年达到十五年年资专家水平……这些年，她就像个战士一样，学不懂的东西拼命学，搞不定的事情就想尽办法做。
如果她死掉了，有谁会觉得难过么？
陆晨曦咬着牙，扛过那个劲儿，朦胧着进入繁杂的梦境。
“哟祝老师，您亲自来啊。您刀口给我弄好看点，我还嫁人呢～”她笑嘻嘻地，“我可怕疼啊我跟您说。”
“你这丫头啊……”这孩子太年轻了，太可惜了。切除肿瘤后的放化疗，术后恢复……关关都是折磨人。
“我相信您，先睡了啊。”她闭上眼睛，任由麻药侵蚀她的意识。
手术很成功，例行通报家属的时候突然发现这姑娘压根没叫家属。
“让她多睡会儿，醒了，就是痛苦的开始了。”
“你醒了？”护士小姐姐给她拨了拨点滴，“我去叫程医生。”
“谢谢。”
肿瘤科的病房，她来的次数数都数不清，躺在这儿……emm第一次，希望也是最后一次。三人病房，虽然不缺钱但是省着点也没错。万一……也算不给家里找麻烦。
“感觉怎么样？”
“近两月体重减轻约三公斤，术后PN+EN适应，主诉腹痛，腹片后进行术后辅助化疗。”陆晨曦眯着眼睛躺在床上，“医生，我说的对吗？”
“陆晨曦，你现在是病人，不要想太多。你把你医生的身份忘掉。”他无奈，“还有，我知道你是学霸，让我很没成就感。”
“好吧，医生哥哥，我手机坏了，帮我买个新的吧，给你钱。”她刀口有些疼，还是绷着笑，“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啊。”
“知道了。”他看着笑容灿烂的病美人有些不忍，“让你平时不注意身体作死啊。”
“我这叫触底反弹，还能更倒霉么我？”陆晨曦吐吐舌头，“学长你一如往常的话多。”
“快睡觉，以后就是硬仗了。”
“嗯。”
术后指标正常，再做个化验就是硬仗了。
“晨曦，抽血了。”
“大医生，咱能换护士来么。我清晰的知道医生抽血有多不靠谱。”她跟他开上几句玩笑，面不改色地被抽了七八管血，程医生微微叹息。
陆晨曦穿着病号服半倚在枕头上，原先圆润的脸现在棱角分明尖俏，莫名给人红颜薄命的感觉。
这才多久，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下午可就开始了，晨曦，我们都等着你回来呢。”程医生看了看她，“难受也得吃东西，我先去给你拿结果了。”
突然觉得很累。
治愈别人很累，被别人治愈也很累，忙着自救也很累。
纸包不住火，骗得过父母骗不过亲近的人。化疗第二天，陈绍聪就赶过来了。
“你他妈怎么不告诉我！”陈绍聪火急火燎地杀过来，“陆晨曦你！”
“这是病房，你小声点。”陆晨曦皱眉，“都知道了？”
“给你压着呢，陆晨曦你胆子怎么这么大！这么大事你谁都不告诉！”他突然哽咽住，用手遮着额头，“你想吓死我？”
“你你别哭啊，我没事的。咱都医生，这事你不该早就适应了吗。”陆晨曦手足无措，“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哭！”
“你吓死老子了。”他紧紧抱住她，肌肉在颤抖，“陆晨曦！你给我挺住了！你他妈欺负我十多年我还没还回去呢。”
“行啦，以后每天给我订饭，我没工资你养活我啊。”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遇到亲近的人，这满腹酸涩就忍不住了，她从那天开始从来没掉过的眼泪突然决堤，一层层渗进衣料，“疼他妈死我了。”
“让你天天泡手术室不吃饭！我成天跟三孙子一样跑过去扽你吃饭都不去！现在知道后果了吧！成天吃泡面，吃零食，陆晨曦你都是自己作的……”他絮絮叨叨地，陆晨曦反倒破涕为笑，“你怎么这么多屁话！这高达90％的治愈率在我陆晨曦眼里就是小病！”
陈绍聪恢复以往不正经的样子，“钟老头传染的。”
陆晨曦倚在床上，“不上班了？”
“今天调休，我去给你买饭。”陈绍聪撇撇嘴，“真是到哪儿都是我祖宗。”
他拐出去，靠在墙上。笑容顿失。
陆晨曦是外科女将军，要么是勤奋的时候有些肌肉要么是躲懒时吃的肉感，可是刚刚一抱隔着衣服都感受到纤细瘦弱，仿佛一掐就断的腰身。
陈绍聪不敢想。
“来，吃东西。我跟你说我特意买的你最爱吃的。这一个大城东一个大城南的。都给我吃了啊。”
她费力的吞咽下去，他不忍心再瞧下去，只好别开眼，“我没敢告诉杨羽，你麻利儿的回去上班啊。”
“我真的吃不下了。”陆晨曦浑身乏力，那种从骨头最深处传来的疲倦感，她纵使是刻意调笑也掩饰不了的。
“别吃了。”陈绍聪又是心疼又是心急，“睡会吧，我看着你。”
她就这样一个人面对来势汹汹的病魔，怎么忍心。
其间程医生来了一趟，护士来了几趟，她都没有醒，像是昏过去一样。
她状态已经很不好了，化疗的征兆已经出现。
“呕——”
吐到胆汁都要吐出来，陈绍聪轻轻拍着她后背，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正常的，恶心和呕吐会成为她生活的常态，无论吃什么都可能会引起新一轮的呕吐。她吐到生理眼泪不住地外涌，整个人都脱力。他才陪了一天就觉得度日如年，她是怎么一个人熬过这半个多月的呢？
“明还上班呢吧，走吧，我睡觉了。”
陈绍聪笑着，“哄我们晨曦小公主睡着了我就走。”
“你膈应谁呢！噫！”她闭上眼睛，翻来覆去的疼痛和呕吐体力消耗的很大倒是很快睡着了。
陈绍聪到底是急诊的顶梁柱之一，每每轮休还要凑出时间来看她。果然只能给别人找麻烦。停职的一个月已经过去了，她既没有递辞呈也没有请假，就这样旷工着。
第二轮化疗，她正在小花园里突然就被疼痛感袭击，扶着墙。摇摇欲坠地时候被一只手稳稳的扶住了。
“谢……”那人没有回话只是扶着她，等她缓过来。
“扬主任？您怎么在这儿？”她的表情瞬间有些难堪。
“来看你。”扬帆看到她抬起头的一瞬间脸色就变了，这孩子怎么这么憔悴，“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鬼德行。”
“遭报应了呗。”她冷笑一声，“您何必来看我。”
“别逞强。”扬帆蹲下来，“我背你。”
“不用，我可以。”
“你不想我把你抱回去吧，”
行，不能不低头，她乖乖趴在他身上，久违的温暖居然有些鼻酸，“谢谢，”
“我从来不跟病人计较。”
“我都这样了您能不能放过我啊，想搞死我的人您还排不上号呢，”
“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其他的事有我在，你没事。”扬帆只觉得她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你，怎么样，”
“手术还不错。术后化疗您也知道什么样。死不了吧。”
“快点好，不然我把你薪水扣光。”
“扬帆我都这样了你有没有点人性！你先放我下来，”她一激动，连滚带爬从他背上跳下来冲进最近的卫生间，“呕——”
扬帆手伸出去，迟疑半晌才落下去。
如果他没有划1/3的床位给她，陆晨曦会不会还活蹦乱跳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弱不禁风随时都会昏倒。
他从知道这个消息开始日日都在纠结和后悔，陆晨曦，陆晨曦……他不敢来看她，所以只是偶尔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注视着，看上去那样顽强。
这下彻底要靠他抱回去了，“冒犯了。”
她精神不太好尤其在挂上安神的药水之后。
“对不起。”她皱着眉头昏睡着，“陆晨曦啊，你跟我服个软怎么就那么难。”
“你们家属怎么刚来啊？”临床的老太太看过来，“从住进来开始就她一个人，偶尔有个小伙子来看她，这平时都是她自己一个人交费做检查哪里受得了的哦。”
“能有多大的仇啊？这小姑娘再坚强不也是个姑娘啊你们心太狠了点。”
扬帆突然意识到，这些日子是她一个人挨过来了。她睡得并不安稳，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扬帆轻拍着她让她能呼吸顺畅。单只是这么一想，心就被磨得疼痛柔软。
他太后悔了。
不要让她长大了。
回到她还眉目青涩的时候，对她说，我来疼你吧，让你长成一个任性的小姑娘，理直气壮作天作地。
可惜他醒来得太晚。
“我们家姑娘性子硬，平时您也多照看一下，麻烦了。我们平时工作太忙。”
“应该的应该的。这孩子性格这么好，怎么这么就得了这个病呢。工作哪有孩子重要啊！”
她呼吸依旧不畅，难受的地在梦里哭泣。
“不哭，不哭。”扬帆只得凑在她耳边，想着陈述那个老不正经地经常喊她小晨曦，“小晨曦，不哭了，我…呃……叔叔会陪你。”
他到底在说什么鬼玩意，他只养过儿子可没哄过闺女啊。
一路过来，他算计了所有人，不管什么人只要是能让他所用的他都能去接触，舍弃和得到他都习以为常。可是现在，他忽然尝到了害怕的滋味。
“陆晨曦，你好起来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拜托你，我后悔了。”
“你想要庄恕留下来，还是想解开我的局，都随你。”
陆晨曦你不能死，因为这是你我处心积虑的棋盘里最重要的帅，其他棋子都是保你的。你不是弃子，傻姑娘，活着来搞垮我。
埋管的手苍白，青色的血管异常明显，“姑娘，她还有几袋啊。”
“不多，还五袋。你们家属终于有人陪床了？别让她一个人一边化疗一边上下跑了啊。”
“别走，我不要，我不要。”她哭的好委屈，弱弱的像个奶猫，扬帆不知道她怎么了。
“我好疼，”她哭着低声喃喃，“好难受。”
这是半梦半醒最真实的话，卸下她坚强的外壳。真实的表达出自己的不舒服，
他心疼的要命。
陆晨曦很怕疼这他是知道的，或者说全外科人都知道。事情追溯到很久之前，她跪在地上抢救一个人，用自己的力量顶住坍塌的房屋等待救援队。等到人被送走，她站起身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护士长我好疼～”膝盖被尖锐的碎片刺伤，她哼哼唧唧两天没来上班。全外科都知道傅院长家小女儿是个娇娇。明明是众星捧月的富家小公主，千娇百宠的小师妹。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要背负多少东西，才会让她变成这样一个单骑走天下的女战士？
他怎么就忘了，这姑娘一副无所畏惧的壳子下面的脆弱呢。酸涩充满他整个胸腔，“陆晨曦，不怕了啊，我会陪着你。熬过去……”
她声音很低，低到必须凑得很近才能听到。之前那么多日日夜夜她是不是也是这样生熬着度过的？她哭了半宿他就哄了半宿。最后她睡过去，他也疲惫的趴在一边睡着了。
“你怎么没走啊。”陆晨曦不知道他和她之间有什么深厚感情。
“你抓着我不放。”扬帆睁着眼说瞎话，居然骗过了她。
陆晨曦惴惴不安地垂下眼，“抱歉。”
这样乖巧他却由衷希望她能继续作天作地。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不管您是因为什么原因，来日，我会回报您的。”陆晨曦唇色发白，“不过现在您还是不要来了。”
“有人威胁你？”扬帆用了疑问语气表达了肯定句，“好好养病，其他的我都给你解决了。”
“至于么，我又不是要死了。”
“我不是在同情你，陆晨曦。”扬帆打开食盒，“趁热吃。突然想通一些事。不想跟你玩了。不过…你的事瞒不住了，都是一个圈子。”
“无所谓。”陆晨曦皱着眉吃东西，每吃一口，都是折磨。原本香甜可口的粥菜咽进去都可能会引起新一番的呕吐。她得罪那么多人多的是等着补刀子怕她不死的，“看我笑话的人多了。缺你们么？”
“陆晨曦，你要不撇了那些跟我，”
“我，你也要？”陆晨曦蹙眉，“扬帆，你最近是受刺激了吧。”
他自嘲地笑了，你看，他喜欢这么多年的人，从来都不觉得他说的喜欢是真的。
“你都一穷二白成这样了，也就我要你了。”扬帆化作无奈，“陆晨曦，我是认真的。”
话还未了，护士进来要给她打升白针。
扬帆敏锐的感受到她的抗拒，握着她的手，“没事。”
她昨晚的异常终于有了原因，深入骨髓的疼痛，骨髓造血干细胞极快地分裂分化，抽动性疼痛。他在病房经常遇到因为升白针而痛苦到哀嚎打滚的病人，严重的时候甚至要给杜冷丁来止痛，陆晨曦怎么这么能忍。
她好像特别喜欢跟自己过不去。
看到的当做没看到，猜到的装作不知道。
悲伤，喜悦，痛苦，感动，爱与恨。全都忍着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鸵鸟都比她洒脱。青春期得受过什么创伤打击？
“要是很痛，不要忍。”
“小病小灾，没事。”陆晨曦抿着嘴，“喊出来就不疼了么。”
身为前辈，他从道义上来给的安抚，已然十分宽厚。可是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和同情。陆晨曦抬眸，“扬帆，我们开诚布公一点。”
“我喜欢你。”扬帆坦诚得很，“之前想赶走你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真的。”
“我没有斯德哥尔摩。”
扪心自问，她其实并不恨扬帆。
说到底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落到这番天地，遭人嫉恨也是自己太不懂收敛锋芒。
她只是遗憾，年少时的喜欢太浅薄。
“算了，你要相信我无心害你，从来都没有。”扬帆妥协，“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在疼痛里意识越发清晰。
太疼了，这是报应么。
这是她这些年恣意造作的惩罚么。
她突然对于这个行业多了一番了解。
治病，原本知道的更加复杂。
医生，病人，药物，家属，像一个巨大的机器，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她慢慢观察着身边病患的日常，修正自己的认知——————病人的心理，和她熟悉的手术台完全不同。
如此感性富有变化，难以用数据精准描述。
他时常来，再也不提那个话题。病痛里的人总是下意识的向温暖靠近，陆晨曦怕她早晚会抵挡不住，便总是冷言冷语的。
这个疗程结束后，陆晨曦回去销假上班，扬帆只让她在门诊晃。
“师妹。”张默涵看见她，拧眉，“知道你不愿意我去就一直没去，怎么不好好休息啊。”
“闲得无聊啊。”陆晨曦瘦了一大圈，张默涵揽着她，“还没敢跟傅老师说呢。”
“别说，我恢复的挺好的。”陆晨曦故作无奈，“就势回胸外，赚了。”
张默涵捏捏她，“不许逞强。”
“遵命。”
自从她病了之后，身边人对她大照顾周全到过分，有副主任师兄天天送饭，代院长试试关照，穿少了点都有人跟着她叨叨，像朵脆弱不堪的温室花卉。
索性就在仁和继续做术后辅助性化疗了。圈内没有秘密，全世界都知道她的事情。扬帆大手一挥给她了个VIP病房。
“扬帆，你在仁和就别天天来了行么。”
“我又不怕别人看。”扬帆看她，“气色好了不少，说话也有底气了，提前祝你上班愉快。”
“我是病人，你周扒皮啊！”陆晨曦话出口，就觉得完了。
这种熟稔亲昵的语气，完了。
“你怎么这么闲啊，未来院长？”
“探病。”
“扬帆，别再靠近我了好不好。”陆晨曦移开目光，“喜欢你付出代价太大了，我受不了。”
他但笑不语，平淡的。“陆晨曦你现在瘦的跟竹竿一样要哪儿没哪儿，想的还挺美。我有那么饥不择食么？”
“我呸，本姑娘34……”她突然闭了嘴。
“嗯？”
扬帆放下饭盒戏谑地看着她，陆晨曦后悔的想咬掉自己舌头，红着脸把他赶出去。
窗外槐树郁郁葱葱，迎着夏日的风招展。像是她旺盛的求生欲。
可能终归是她发现的太早，体质也还好，她恢复的很好，第四次化疗结束，她被重新放回了正常人的世界。
再也不用感受从骨髓里泛出来的疼痛，和疲惫。
“谢谢各位，我回来了。”陆晨曦穿着的裙子都有些肥大，“今天，我请大家吃饭。”
然而在恢复期刚过的时候，陆晨曦开始了泡手术室的行为，“师妹，你这样对身体不好。”
“哥，我会注意饮食规律的。其实是个小病，比我每天手术的病例要轻很多啊。”陆晨曦叼着棒棒糖，“因为这场病我的人生注定要比别人短一点。所以我必须很快地向前跑，不然跟不上生命流逝的速度。”
她必须要很努力，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完成她的理想。
“瞎说。”张默涵摇摇头，“我已经看见不久的将来我们陆大小姐在会诊吼其他人的情形了。”
“嘿嘿。”她托腮笑，“哥，这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我都经历了，上天给我安排这么多磨难，说明我是干大事的人啊！”
扬帆在她背后轻笑，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没想到还是这么不着调。
陆晨曦听见笑声转过身去，张默涵笑着摇摇头对扬帆比了个手势撤退了。
“陆晨曦，我可以追你么？”
若是问她喜欢扬帆么。
喜欢的呀。
俊秀的面容。
儒雅的气质。
别扭的温柔。
庄恕和扬帆不一样。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如果庄恕是扬帆，她不会将真相公布于世的勇气，也没有跟他相爱相杀的勇气。
扬帆就像一把剑，时时刻刻在她后心威胁着她，可是又时时会挡在她面前。
就算她作出大天去，扬帆也会把她捞回来。在别人面前维护她，转过脸来又骂的狗血淋头。就算前面有千山万水，顶着压力和灾难，她也很安心。
就算被化疗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也有人紧紧的握住她的手，那力量让她安心。
给我崭新生命的人。
借我亡命天涯的勇敢的人
借我不惧碾压的鲜活的人。
借我一束光照亮黯淡的人。
借我笑颜灿烂如春天的人。
陆晨曦眯着眼睛歪头看着他，他目光澄澈，面带笑意。她其实很喜欢看他咬牙切齿目光里夹杂着爱恨。打她下不去手，不打她解不了气的模样。
她先是笑笑然后转身离开，慢慢悠悠地“不行。”
“来不及了。”扬帆从背后拉住她手，“依照陆大夫以前行为，我拜托小护士跟全医院宣传你是我的嫩草了。”
“小护士？哦对扬主任从来不跟我笑的，但是每次都把小护士逗得花枝招展。”
“……我没有。”
“哦～还有医药公司女老总，每次只找你，眼睛都快粘在你身上了，全世界都知道她什么企图。”
“我没有。”扬帆无奈，“我哪有那么多时间风花雪月，每天都有个祖宗在我面前给我找事情做。”
“切。”
她突然低落下来，“扬帆我很喜欢你。”
“一直一直很喜欢你。”
“可是那时候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她着棒棒糖，“我干嘛上赶着犯贱，你不喜欢我我就不喜欢你了。”
“然后你突然又跟我说你喜欢我？敢问您老人家到底想干什么。”
“所以我很后悔。”扬帆手捏住棒棒把糖拿出来，低头交换了一个蓝莓味道的吻，“还好不算太晚。”
“来人啊抓流氓啊！”
“小祖宗。”扬帆无奈，轻轻笑，“要不然你宰我一顿？”她傲娇地仰着头，扬帆掐着她脸蛋，“那你想怎么样？”
“把我吃的苦全都补回去！”陆晨曦看着他，眼里一点点染上笑意，“扬帆，你会因为经常搞事情而且不知道悔改而放弃我么？”
“不会。”扬帆揉了揉她的短发，“我都跟在你身后给你收拾好多年了。”
“你会因为我……”他捂住她的嘴巴，“都不会。”
“那么本宫批准了，起驾用膳。”陆晨曦霸道的拉着他的手，“扬叔叔，我一分钱都没有哦。”
扬帆茫然的眼睛里慢慢涌上不可置信，欣喜，和温柔。
他轻易地抱起来她转了个圈，“扬叔叔，养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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